FTX崩塌时刻亲历者自述：大败退、恐慌和泪水

撰文：一位自称在FTX崩溃前两天入职的员工

编译：Yobo

11 月 8 号晚上，我在香港落地，那会儿我已经读到了推特上关于 Alameda 资产负债表的质疑的声音，Coindesk 的那篇报道进一步加剧了市场的担忧情绪。Alameda 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Caroline 表示，这份资产负债表并没有完全覆盖 Alameda 的全部资产。虽然不久后币安的首席执行官 CZ 宣布他将出售自己拥有的价值约 5 亿美元的 FTT 代币。但 Caroline 回应称 Alameda 将能够消化市场上的 FTT 抛压，并在 FTT 市价为 25 美元的情况下给出了一个 22 美元的币价「硬底」，而这仅仅是故事的开端。

在入职的第一时间，引导我入职的 Alameda 同事向我保证了 Alameda 和 FTX 的偿付能力，甚至还在嘲笑那些认为 Alameda 和 FTX 已经资不抵债的声音。正式入职的第一天，我在上午 11 点进入了办公室。这个楼层里有大约三分之二的 FTX 员工和三分之一的 Alameda 员工。在我迈进办公室的时候，FTT 已经跌破了那个 22 美元的「硬底」，当时已经跌到了 17 美元。

办公室里有一些交易员他们的工作其实就是通过出售流行资产并向 FTX 注资以处理用户的提款需求，但那个时刻他们并没有进行任何实际操作。在 Caroline 的授意下，交易员们在 14 美元处挂出了一百万枚 FTT 的买单（价值 1.4 亿美元），预防币价进一步快速下跌。这是因为一旦币价跌破 14 美元，那么 Genesis 和其他的一些资金借出方大概率会要求收回他们向 Alameda 提供的贷款，一旦这种情况发生，而 Alameda 又无法及时偿还资金的话，那么 Alameda 就会面临清算，这将是更加无法接受的情况。

在我办理入职手续的过程中，我一直在关注着他们在做的这些事情，而这场「战斗」持续了大概 15 个小时，Alameda 一直在寻找可能找到的任何一分钱来支持 FTT 的价格，并向 FTX 注资，但在这个期间已经有 Alameda 的借款方开始要求收回贷款。在那个时刻，Caroline 需要在 FTX 和贷款人中做一个抉择，决定究竟该把找到的钱优先提供给哪一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交易员们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整个办公室内的紧迫感和绝望感迅速蔓延开来。因为 FTX 撤资的步伐越来越快，可用于套现的流动性已经几近干涸了。虽然 Caroline 和其他交易员们似乎仍然相信 Alameda 有足够的钱来支付 FTX 用户的提款，但很显然他们的信心也在下降。这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战斗，因为 Alameda 只能勉力跟随 FTX 的撤退脚步，直到 SBF 在推特上发布了那则震惊了整个行业的消息——他正在和币安就对方收购 FTX 事宜进行谈判。

战场上的硝烟似乎一瞬间散去了，办公室里除 Caroline 外的每一个人显然都被吓到了，随后则是一个短暂的惊喜，再之后，办公室里的温度似乎又重新凝结了。每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但每个人都知道，这次收购意味着，FTX 真的出问题了，也正因如此，SBF 才采取了如此极端的自救方案。

我身边的人直接哭了出来，因为即便是我这个刚刚入职一天的人也能看出来，公司的未来，已经不复存在了。因为 SBF 只有在认为 Alameda 没有足够的流动资金来支持 FTX 用户提款时，他才会做出这一决策。

我又在办公室里多呆了大概两个小时，而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每个人确实都还在做他们之前在做的那些事情，想尽一切办法去找钱，并优先填补 Alameda 借款方的资金漏洞。在那之后我离开了办公室，回家睡觉，直到第二天下午两点左右，我才回到了办公室。

而在我「入职」的第二天，我感觉自己迈进了一间已经「死去」的办公室，FTX 的大多数员工都没有来，即便是来了的那些，也并没有在处理工作，仅仅是在聊天或者打电话。Alameda 团队的大多数员工都在场，他们还在处理前一天晚上相同的工作。我并没有被分配到太多工作，直到当天晚上 11 点钟，我们举行了一场全员会议。

在全体工作人员的会议上，Caroline 向我们坦诚了真相。一年多前，FTX 开始大手大脚地花钱。设立了各种打着 FTX 或 Alameda 名号的投资空壳公司，以投资于各种公司或非流动性资产，而在这个过程中遭受到了相当大的资金亏损。比如说在这个阶段中 FTX 就曾斥资 10 亿美元收购了一家破产的加密矿企，Alameda 还花了一二十亿美元收购了币安拥有的 FTX 股份。除此以外 FTX 还在巴哈马购置了豪华公寓，正在建造一个更加豪华的、字母 F 形状的办公室。而在体育领域冠名、代言以及广告上的投入也是一笔非常大的金额。

不过直到这时候，FTX 的用户资金都是安全的，之所以发生后面的危机，主要还是因为 Alameda 在贷款时 FTX 的资金和 FTT 被用作了抵押品。Alameda 之所以能向 FTX 借出这么多钱，除了他们自有的资金以外，正因为他们手里还有很多贷款。毕竟在那个阶段，Alameda 想要获得贷款是非常容易的，而最终资产负债表上的巨额漏洞，也正源自于此。

有些人说 Alameda 是因为在 Luna 爆雷的事件中遭受了巨额亏损，这其实是不准确的，事实上在危机发生时，Alameda 在 LUNA 上的头寸甚至是净空的，所以他们并没有因此而亏钱。只不过那次危机导致了 3AC 为代表的一众机构的违约，而 Alameda 因为向这些违约的公司发放贷款而遭受了一定的损失。

到了这个时候，SBF 只能在两种方案中进行二选一，要么让 Alameda 被清算，要么从 FTX 那里挪用用户资产以确保 Alameda 存活下去。SBF 选择了后者，并且正式拨开了这颗定时炸弹的开关。

团队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SBF 究竟挪用了多少用户资金用于拯救 Alameda，不过 Caroline 承认了 FTX 和 Alameda 可能被清算，并向我们透露了币安已经放弃收购 FTX 的新进展，理由是资产负债表上的漏洞太大，无法填补。至此，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大家在 FTX 上的资金和 FTX 的股权都变得分文不值了。

Alameda 和 FTX 员工的大部分薪酬会直接被转入 FTX 账户，团队成员也有机会获得 FTX 的股权激励，曾经这是团队中每一个人所向往的福利。而在危机发生时，SBF 和 Caroline 都未曾向团队成员发出预警，这让大多数人失去了过去几年工作中积累的一切财富，甚至有人失去了所有的积蓄。和我交谈过的一名 FTX 哭了，因为她失去了自己存放在交易所账户中的购房和买车的首付款。

Alameda 和 FTX 的大多数员工接受了他们的损失，但现在也不得不担心可能面临的更多法律问题。大多数人都试图找到律师来为自己辩护，因为他们很有可能被起诉和传唤，而且还必须在 SEC 或 CTFC 面前作证。大多数无辜的 FTX/Alameda 员工也很担心人身安全，因为这些员工的面孔已经被公开，而且巴哈马群岛的办公室地址也已经被曝光。

Caroline 让 Alameda 的员工可以选择在未来几周继续工作，继续清算支付给 FTX 的资金。但与我交谈过的大多数人都拒绝了这个选择，我们都预订了最早的航班离开香港。

我也为自己感到难过，毕竟我刚刚入职就又要重新开始找工作了，但这相比于 FTX 和 Alameda 的员工而言显然不值一提。全世界都会认为 Alameda 只是赌光了人们的钱，但事 实是，日常交易相当有利可图，而 Alameda 的员工却在做 +EV 决策。Caroline 说她不会对此事发表任何公开言论，这意味着世界不会知道大多数 FTX/Alameda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 SBF、Caroline、Gary 和其他一些人拿走了他们的钱。我希望在接下来的几周里，真正的真相能被曝光，好免除员工们的负罪感——他们失去的比任何人都多，如果世界也因为自己的痛苦而恨他们，那就太糟糕了。

会议结束后，我的导师告诉我最好的行动就是离开，再也不要在办公室里露面了。我订了一张在这场会议结束后 10 个小时的航班，离开香港，返回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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